秦汉时期的“复除”与赋役豁免制度 首先，我们来理解“复除”这一概念的基本含义。在秦汉时期，“复”意为免除、豁免，“除”指除去、解除。“复除”作为一个专有行政与法律术语，特指国家免除特定人群或地区居民的法定赋税（如田租、口赋、算赋）和徭役（包括力役与兵役）的义务。这是国家权力对社会资源进行再分配和调控的重要政策工具，其性质是一种法定的、制度化的特权授予或社会救济。 接下来，我们探讨“复除”制度得以实施的主要对象与缘由。国家并非随意豁免，其授予“复除”特权有明确的针对性，主要基于以下几类情况：一是 “褒奖功劳” ，对拥有高等爵位者（如汉初的第七级“公大夫”以上）、立有军功者或其家属，给予终身或一定期限的复除，这是军功爵制下的激励措施。二是 “尊崇特殊身份” ，如对皇室宗亲、诸侯王、列侯的封户，对“三老”（掌教化之乡官）、孝悌力田者（道德模范）等，以示荣宠与鼓励。三是 “移民实边或徙陵” ，如将关东豪强迁徙至关中帝陵区，常授予复除特权以吸引和安抚移民，服务于强干弱枝的政治目的。四是 “恤灾与恢复生产” ，对遭受自然灾害（水、旱、蝗灾）严重影响的地区，临时性复除赋役，帮助民众度过难关、恢复经济。五是 “优待特殊职业” ，如对博士弟子（太学生）、专门的科技人才（如畴官）等，也可能给予复除以保障其专业活动。 在明确了对象和原因后，我们需要分析“复除”的具体施行方式与法律程序。复除并非口头承诺，而需经过严格的法律与行政流程：一是 “律令明文规定” ，如《秦律》与《汉律》中均有关于复除的条款，规定了各类复除的条件、范围和期限。二是 “诏令临时颁布” ，皇帝针对特定事件（如新皇登基、祥瑞、灾异）或群体发布的诏书，是复除特权的重要来源。三是 “户籍登记与核验” ，获得复除资格的个人或家庭，其名籍（户口档案）上会被特殊标注，称为“复籍”或注明“复”，地方官吏每年案比（户口调查）时需进行核验，防止诈伪。四是 “凭证的授予” ，有时会授予类似“复符”的官方文件，作为享有特权的证明。 然后，我们必须考察“复除”制度在秦汉不同时期的演变与面临的挑战。这一制度并非一成不变：在 秦及汉初 ，复除与军功爵制紧密结合，激励效果显著。至 汉武帝时期 ，由于长期对外战争导致财政紧张、徭戍繁重，大规模的、制度性的复除有所收缩，更侧重于临时性、区域性的灾免。 西汉中后期至东汉 ，随着土地兼并加剧和豪强势力崛起，享有复除特权的豪族、官僚阶层不断扩大，而他们往往利用特权荫庇依附民（宾客、徒附），导致国家实际承担赋役的编户齐民减少，形成“豪强役使千室，而国家税源日蹙”的恶性循环。国家虽屡下诏书试图核实和清理“诈复”（非法获取复除资格）者，但收效甚微。 最后，我们将“复除”制度置于更广阔的历史背景中，评估其社会效应与历史意义。从积极角度看，它是国家进行社会调控、维护稳定的重要手段：通过奖励军功激励士气，通过尊老褒德推行教化，通过灾免维系小农经济再生产，通过优惠移民推动区域开发。但从长远和深层看，它也加剧了社会分化：复除特权本质上是一种法律特权，它使一部分人合法地脱离了国家的普遍义务，导致了阶层固化。特别是东汉以后，复除特权与庄园经济、门阀政治相结合，成为士族门阀享有经济特权、吸引依附人口的重要工具，深刻影响了中古社会的结构。因此，“复除”制度如同一面透镜，清晰映照出秦汉国家权力、社会结构与经济基础之间复杂的互动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