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时期的习《穀梁传》与春秋穀梁学

1. 背景与文本：春秋三传之一

   • 在秦汉时期，解释《春秋》经义的学派主要有三家：《左传》（以史事为主）、《公羊传》（以阐发“微言大义”著称）和《穀梁传》。与《公羊传》类似，《穀梁传》也属于“今文经”，以问答体形式逐层阐释《春秋》的经文义例、书法（书写规则）和伦理政治观念，但其论述风格通常被认为比《公羊传》更为平实、严谨，侧重于礼制教化。

2. 早期传承：从口传到写定

   • 据传，《穀梁传》最初由战国时鲁人穀梁赤（或作穀梁俶、穀梁喜）口述相传。其传承谱系不如《公羊传》清晰，在秦及汉初影响相对较小，主要在一些儒家学者间私相授受。汉初，经过学者如申公、瑕丘江公等人的整理与传授，文本逐渐写定并形成独立的学派。

3. 汉宣帝时期的崛起：石渠阁会议的关键

   • 汉武帝时“独尊儒术”，但主要立为学官的是《公羊》学，《穀梁》学仍处民间。这一局面在汉宣帝时期发生根本改变。宣帝的祖父卫太子（戾太子刘据）喜好《穀梁》说，宣帝受此家学影响，有意扶持《穀梁》学以制衡当时势力强大的《公羊》学。
   • 为确立《穀梁传》的官方地位，宣帝于甘露三年（前51年）在未央宫石渠阁亲自主持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经学辩论会，召集《公羊》学大师严彭祖、申輓、伊推、宋显等，与《穀梁》学大师尹更始、刘向、周庆、丁姓等，就《春秋》经义展开反复论难。最终，在丞相韦贤、长信少府夏侯胜等重臣倾向于《穀梁》学的情况下，宣帝正式下诏立《穀梁春秋》于学官，设置博士。刘向等参与论辩的穀梁学者也由此步入仕途。

4. 思想特质与政治意义

   • 思想特质：《穀梁传》解释《春秋》强调“礼”的核心地位，主张“不以亲亲害尊尊”，更注重维护尊卑等级和宗法伦理的纯粹性；其灾异说相对《公羊》更为节制；在政治主张上，强调“民为君之本”，提倡重民、爱民，反对过度劳役和战争，具有较浓厚的儒家道德理想色彩。
   • 政治意义：宣帝扶持《穀梁》，不仅是学术偏好，更是深具政治智慧的举措。通过引入与《公羊》学旨趣有别的《穀梁》学，打破了《公羊》学在意识形态解释权上的垄断，使其与《公羊》学形成互相牵制、补充的格局，有利于皇权平衡学术与政治派系，巩固统治。这标志着汉代经学内部“今文经”两家并立格局的形成。

5. 发展与影响

   • 石渠阁会议后，《穀梁》学一度兴盛，出现了尹更始、刘向、翟方进等一批著名的穀梁学者。他们不仅在学术上阐释《穀梁》，也以其经义参与政治决策和律令讨论（如“经义决狱”）。
   • 然而，随着西汉后期社会危机加深，更具“革命”性和预言色彩的《公羊》学、谶纬之学再度兴起，而相对平实稳健的《穀梁》学影响力逐渐减弱。东汉时期，虽仍列于学官，但其声势已远不及《公羊》学与后来兴起的“古文经”《左传》学。尽管如此，《穀梁传》作为“春秋三传”之一，其独特的礼制阐释和伦理思想，始终是后世理解《春秋》和儒家政治哲学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