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哈比主义在索马里兰的传播
字数 2102 2025-12-04 15:06:26
瓦哈比主义在索马里兰的传播
瓦哈比主义在索马里兰的传播是一个涉及宗教思想、社会变革与地缘政治的复杂历史进程。我们首先需要理解其传播的宗教与历史背景。
第一步:核心概念与起源背景
“瓦哈比主义”是外界对18世纪阿拉伯半岛纳季德地区伊斯兰学者穆罕默德·伊本·阿卜杜勒·瓦哈卜倡导的宗教改革思想的称谓,其追随者自称为“一神论者”(Muwahhidun)。该思想主张回归《古兰经》和“圣训”,反对苏菲主义圣徒崇拜、圣墓朝拜等实践,强调严格的一神论。19世纪,这一思想通过与沙特家族的政治联盟,在阿拉伯半岛确立了主导地位。索马里兰,位于非洲之角,历史上居民主要是逊尼派穆斯林,其伊斯兰信仰深受苏菲主义兄弟会(如卡迪里耶、萨利赫耶、艾哈迈迪耶)的影响,这些兄弟会通过圣徒网络和宗教学校在基层社会结构中根深蒂固。
第二步:传播的初期阶段与渠道(19世纪末至20世纪中期)
瓦哈比主义向索马里兰的渗透并非早期沙特国家直接扩张的结果,而是通过间接渠道:
- 朝觐与留学:19世纪末20世纪初,一些索马里学者和商人前往希贾兹(汉志地区)进行朝觐或学习。在麦加和麦地那,他们接触到了瓦哈比主义的理念。其中关键人物是谢赫·穆罕默德·伊本·阿里·阿斯卡尔(约1860-1939),他曾在汉志学习,回国后在柏培拉等地传授其改革思想,挑战当地苏菲习俗,但早期影响范围有限。
- 贸易网络:红海和亚丁湾沿岸的贸易往来,使得索马里兰港口城市与阿拉伯半岛南部(如也门)保持密切联系,一些具有瓦哈比倾向的思想也借此渠道传入。
- 相对隔离期:在英属索马里兰保护国(1884-1960)和意属索马里兰殖民时期,瓦哈比主义并未形成大规模运动,传统的苏菲兄弟会仍然是社会组织与抵抗殖民的核心力量。
第三步:加速传播的关键时期(1970年代-1990年代)
20世纪后期,多重因素促使瓦哈比主义在索马里兰(及整个索马里)加速传播:
- 石油经济与沙特外交:1970年代石油繁荣后,沙特阿拉伯拥有大量资金用于在全球推广其保守的伊斯兰版本。通过资助修建清真寺、伊斯兰中心、经学院,并提供奖学金让索马里学生赴沙特留学,沙特系统地传播瓦哈比主义。这些机构往往成为当地新的宗教权威中心。
- 索马里西亚德政权的政策:1969年上台的西亚德·巴雷总统初期压制苏菲兄弟会和伊斯兰势力,但1974年后为争取阿拉伯世界支持,转而容忍甚至鼓励伊斯兰复兴。这为外部伊斯兰思想的传入创造了政治空间,同时政权的世俗腐败也促使部分民众转向宗教寻求答案。
- 苏菲主义的内在挑战:部分民众,特别是城市青年和知识分子,开始认为传统的苏菲实践带有“迷信”色彩,瓦哈比主义提供的“纯净”和“回归本源”的叙事具有吸引力。
- 1991年国家崩溃后的真空:索马里中央政府崩溃后,传统的社会结构与法律体系瓦解。来自沙特的资金和物资援助,通过具有瓦哈比背景的慈善组织和政党(如“伊斯兰联盟”)进入,他们在提供社会服务(食品、医疗、教育)的同时,也推广其教义。在索马里兰(1991年宣布独立但未获普遍承认),相对和平的环境也为宗教活动提供了土壤。
第四步:对索马里兰社会的影响与冲突
瓦哈比主义的传播深刻影响了索马里兰社会:
- 宗教实践变革:导致部分社区在礼拜方式、服饰(如强制面纱)、节日庆祝(反对圣纪节)等方面发生变化,冲击了以苏菲兄弟会为核心的传统文化习俗。
- 社会与法律争议:瓦哈比主义者倡导实施更严格的伊斯兰教法,与索马里兰习惯法(Xeer)以及更温和的本土伊斯兰解读产生冲突。关于音乐、舞蹈、圣墓访问等文化活动的争论日益增多。
- 教育体系分化:传统的古兰经学校( Madrasa )和沙特资助的现代伊斯兰学校(常称“马克塔布·萨拉菲”)并存,后者教授沙特认可的课程,培养新一代认同瓦哈比思想的宗教人士。
- 政治影响:虽然索马里兰建立了相对世俗的混合治理体系(结合部落和民主制度),但瓦哈比主义的团体构成了重要的社会政治力量。他们通过政党和社会运动施加压力,试图影响立法和政策,但其主张与索马里兰强调部落协商和实用主义的政治文化时有摩擦。
第五步:当代的演变与本土化适应
进入21世纪,瓦哈比主义在索马里兰的传播呈现出更复杂的图景:
- 并非铁板一块:所谓的“萨拉菲”阵营内部出现分化,有主张和平宣教和政治参与的“安静派”,也有更激进的派别。索马里兰主流社会成功遏制了极端暴力组织的扩张,这得益于其强大的传统部落安保机制。
- 本土化调适:一些瓦哈比思想已经与索马里兰的社会现实相融合。许多接受过沙特教育的学者回国后,其观点在实践中也出现了微妙调整,以适应本土的部落社会结构。
- 与传统力量的共存与竞争:苏菲兄弟会虽然受到挑战,但依然拥有广泛群众基础,两大阵营之间存在持续的辩论、竞争,有时也会合作。索马里兰的伊斯兰景观因此变得更加多元和动态。
总而言之,瓦哈比主义在索马里兰的传播是一个由外部资金与思想输入、内部社会变迁需求、以及政治环境剧变共同驱动的过程。它重塑了当地的宗教话语和社会实践,但并未完全取代深厚的苏菲传统,而是在互动、竞争与调适中,共同构成了当代索马里兰复杂的宗教社会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