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的“卫所”与“营兵”军事制度演变 明清时期的军事制度经历了从“卫所制”向“营兵制”的转变。我们将首先理解作为明初根本军事制度的“卫所制”的构成与原理，接着剖析其如何在实际运行中逐渐衰败，然后探讨作为补救和替代的“营兵制”如何兴起与发展，最后审视这一演变在清代所留下的制度遗产。 第一步：明初卫所制度的基本结构与设计原理 明太祖朱元璋建立的卫所制度，是一种融军事、生产、管理于一体的“兵农合一”或“世兵制”体系，旨在实现“自养”和长治久安。 组织结构 ：基本单位是“卫”和“所”。5600人为一“卫”，1120人为一“千户所”，112人为一“百户所”。卫所遍布全国，在京师、边疆、战略要地密集布防。其指挥体系上统于中央的“五军都督府”，而兵籍和调发之权则归于兵部，形成“将不专军，军不私将”的分离格局。 军户世袭 ：士兵身份为“军户”，世代为兵，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不得随意脱籍。这保证了兵源的稳定性。 屯田自给 ：每个卫所被授予大量土地（军屯），士兵战时出征，平日耕种。理想状态下，屯田收入足以供养卫所官兵及其家属，实现“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的目标。这构成了卫所制的经济基础。 设计目标 ：通过上述设计，卫所制度试图解决前代军队耗费巨大、将领拥兵自重等问题，实现低成本、高效率、高稳定性的国防。 第二步：卫所制度的衰败及其深层原因 至明代中叶（约15世纪中后期），卫所制已陷入全面危机，其主要表现为： 屯田破坏 ：官豪势要侵占军屯土地，卫所军官奴役士兵为私役，导致屯田大量流失，军士生活困苦，逃亡现象日益严重。经济基础的瓦解是卫所衰败的核心。 军户逃亡与战斗力丧失 ：沉重的屯田负担、军官克扣、战争伤亡使得军户大量逃亡，卫所严重缺额。留下的军士也多老弱贫困，缺乏训练，战斗力极低，逐渐沦为承担杂役的劳力，所谓“兵不成兵”。 防御需求的变化 ：明中期以后，北方蒙古威胁加剧（如“土木之变”后），东南沿海“倭寇”猖獗，西南苗疆时有动荡。这些战争形态要求有快速反应、长期作战的专业野战机动部队，而分布固定、兵农混杂的卫所军完全无法胜任。 第三步：“营兵制”的兴起与发展 为应对卫所衰败和新的国防压力，一种新的军事制度——“营兵制”应运而生并逐渐成为军队主力。 核心特征 ：营兵制是招募制下的职业常备军。士兵由官府招募（或从卫所中选拔尚堪战者），由国家财政（“饷”）直接供养，脱离生产，专事训练和征战。其编制单位是“营”，故称营兵。 形成过程 ：营兵最初是作为战时临时组建的“标兵”、“家丁”或防御特定威胁的部队出现。如于谦在京师保卫战后组建的“团营”，戚继光为抗倭招募训练的“戚家军”（义乌兵），以及为防御蒙古在北方边境设立的“蓟镇”等边镇营兵。 指挥体系 ：营兵直属于总督、巡抚、总兵等高级文官或武将，形成了新的、更具独立性的指挥链。这虽然提高了作战效率，但也为后期武将权重、军饷依赖中央埋下伏笔。 与卫所的关系 ：卫所并未废除，但其功能发生了根本转变。它逐渐退化为管理军户户籍、保障兵源（为营兵提供兵员）和进行军事后勤管理的机构。营兵成为作战主力，卫所沦为辅助系统。这标志着明代军事制度从“世兵制”向“募兵制”的主体转变。 第四步：清代的继承与改造 清朝在军事制度上既有继承也有创新，卫所与营兵的演变脉络在清初仍有体现。 卫所的最终消亡 ：清初接收了明代大部分卫所，但很快对其进行改造。顺治至雍正年间，清廷将大量内地卫所裁撤，其屯田“归并州县”，管理编入民籍。边疆部分卫所则保留了一段时间。至此，作为军事组织的“卫所制”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营兵制的演进 ：清朝的主体常备军是“八旗”和“绿营”。其中， 绿营兵完全继承了明代营兵制的募兵、粮饷、营汛（分散驻防）等特征 ，可以视为营兵制在清代的系统化与全国化。绿营兵分驻全国，构成清代主要的国防力量。 遗产总结 ：明清军事制度的演变，清晰地展示了从建立在土地经济基础上的世袭兵制（卫所），向建立在国家财政基础上的职业雇佣兵制（营兵/绿营）转变的历史轨迹。这一转变适应了中央集权强化、货币经济发展、战争专业化的时代需求，是理解明清国家能力、财政结构与军事安全关系的关键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