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成本与经济决策

1. 第一步，我们先界定“信息”在经济史中的含义。在经济学意义上，信息是指能减少决策不确定性的知识、消息或信号。例如，一个商人需要知道：去哪里进货成本最低？哪里的销售价格最高？运输路途是否安全？货币汇率如何？潜在买家的信用怎样？这些问题的答案就是信息。

2. 第二步，理解“信息成本”的概念。获取、验证、处理和传递上述信息，并非免费。商人需要派遣人员（产生差旅费）、购买情报、进行市场调查、雇佣翻译或中介、等待消息传递所耗费的时间等。所有这些为获得有效信息而投入的时间、金钱和资源的总和，就是信息成本。信息成本是交易成本的核心组成部分。

3. 第三步，探讨前现代社会中高昂信息成本的影响。在工业革命和电信时代之前，信息传递依赖人力、马匹和帆船，速度慢、损耗大（信息失真或丢失）。这导致了几个关键经济特征：

   • 市场分割：相距不远的两地可能因信息不通而形成巨大价差，“一城一价”现象普遍。
   • 中介的兴起与权力：如汉萨同盟的商人、丝绸之路上的粟特人、地中海的热那亚和威尼斯商人，他们核心的资本往往不是货币，而是遍布各地的商业网络和信息渠道。他们因能显著降低信息成本而获得巨大利润和垄断地位。
   • 家族与同乡商业网络：为了降低信任（一种特殊信息）成本，商人严重依赖血缘、地缘关系构建商业伙伴网络，如中国的晋商、徽商，意大利的家族商号。
   • 制度创新：为降低特定领域的信息成本，催生了如汇票（解决远程支付信息和信用问题）、海事保险（分散风险信息不确定性的工具）、早期交易所（集中价格信息）等金融创新。

4. 第四步，分析第一次通信与交通革命对信息成本的冲击。19世纪，电报、铁路和蒸汽轮船的出现，极大地压缩了时间和空间。

   • 电报：使得价格、订单等信息几乎可以实时跨大陆传递，促进了全球统一市场的初步形成。期货交易所（如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的成熟运作，高度依赖电报传递的即时信息。
   • 铁路与汽船：不仅运输货物，也运输邮件、报纸和人（信息载体），使信息流动更可靠、更密集。
   • 影响：这削弱了传统信息中介的垄断权，推动了更大规模、更非人格化的全国及全球贸易。同时，企业对市场波动的反应速度要求提高。

5. 第五步，观察20世纪以来信息成本持续下降的深远影响。电话、计算机，尤其是互联网的诞生，使信息成本的下降呈指数级。

   • 企业管理革命：跨国公司得以高效管理全球供应链，实时监控库存、生产和销售数据。
   • 金融市场全球化：资本在全球范围内以光速寻找投资机会，金融产品极其复杂，其定价高度依赖于对海量信息的处理能力。
   • 新经济形态：催生了搜索引擎、电子商务平台、社交媒体等新型企业，其核心业务就是组织、匹配和降低信息成本。
   • 不对称信息问题凸显：虽然总体信息成本下降，但信息在不同人群中的分布不均（不对称）成为新的核心问题，深刻影响着劳动力市场、信贷市场和公司治理，相关的经济学研究（如委托-代理理论、信号理论）也随之兴起。

6. 最后一步，进行历史反思。纵观经济史，信息成本的变迁是塑造市场范围、商业组织形态、金融工具乃至经济周期的重要动力。从依靠个人关系的口碑传播，到制度化的信息中介，再到今天算法驱动的大数据平台，人类经济活动组织方式的演进，在相当程度上是一部如何更有效率地生产和利用信息、克服信息成本的历史。理解过去的信息约束，是理解历史上许多看似“非理性”或低效的经济安排为何存在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