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第三王朝的司法机构与诉讼程序 乌尔第三王朝（约公元前2112-2004年）的司法体系是其高度集权官僚国家的重要组成部分。要理解它，我们可以从基础概念开始，逐步深入到其运行机制。 第一步：理解司法体系的基础——成文法与权力来源 在此之前，苏美尔地区已有习惯法和零散的国王法令。乌尔第三王朝的建立者乌尔纳姆颁布了《乌尔纳姆法典》，这是目前已知世界最早的成文法典之一，为整个司法体系提供了根本依据。这部法典确立了“以牙还牙”的惩罚原则，但也根据社会地位（自由民、依附民、奴隶）进行区分。司法权的最高来源是国王，他被视为神在人间的代理人，其颁布的法典和特别裁决具有最高法律效力。国王之下，司法权由国家官僚机构层层执行。 第二步：认识核心司法机构与官员 王朝的司法并非由单一“法院”垄断，而是由一套行政官僚体系兼理。核心机构包括： 地方“恩西”（ensi）与“沙吉那”（shagina） ：恩西是城邦或行省的行政长官，沙吉那是军事长官，他们都拥有审理辖区内民事和刑事案件的基本司法权。这是最基层的一级司法。 中央高级法官与王室法官 ：在首都乌尔，设有高级法官。更重要的是，国王会委派“王室法官”或特使前往地方巡视、审理案件，特别是涉及王室利益、重大土地纠纷或跨地区案件。这体现了中央对地方司法的监督和直接干预。 神庙管理机构 ：神庙拥有大量土地和依附人口，在其内部经济与人事管理中，也行使着一定的司法权，但通常限于内部事务，重大案件仍需上报国家机构。 所有法官和行政官员并非现代意义上的专业法官，而是通晓法律（尤其是王室法典和敕令）的行政书吏或高级官员。 第三步：剖析完整的诉讼程序流程 当发生纠纷或罪行时，程序大致如下： 起诉与传唤 ：原告（个人或家庭代表）向当地行政官（如恩西）提出口头或书面（泥板文书）起诉。官员随后传唤被告到场。如果被告拒不出庭，可能会被强制拘传。 庭审与举证 ：双方在官员面前陈述。证据至关重要，包括： 实物证据 ：如契约泥板、买卖文书、印章等。 证人证言 ：证人需宣誓（通常以神祇或国王的名义），作伪证将受严惩。 神明裁判 ：在证据不足或涉及难以判断的指控（如巫术、通奸）时，可能会采用“河神审判”（将被告投入河中，沉则有罪，浮则无罪）等神判法，这体现了宗教与司法的结合。 判决与执行 ：官员根据法典条文、先例和证据做出判决。判决内容被详细记录在泥板上，由法官盖章生效。执行由地方行政力量负责，惩罚方式包括罚款、赔偿、体刑（如鞭笞）、劳役乃至死刑，具体取决于罪行和社会等级。 上诉机制 ：理论上，当事人若对地方判决不满，可以上诉至更高级的官员，甚至最终上诉到国王本人。保存下来的王室敕令中就有国王对地方上诉案件做出的最终裁决记录，这加强了王权对全国司法的统一控制。 第四步：从个案看司法实践与社会关系 例如，一块出土的泥板记录了一起土地纠纷：兄弟俩对父亲遗产中一块地的归属发生争执。他们首先找到当地长老和社区证人试图调解，失败后诉至恩西处。在庭审中，双方出示了父亲当年的分割文书和家族印章作为证据，并传唤了见证分割过程的邻居。恩西仔细核对了文书和印章的真实性，听取了证人宣誓后的证言，最终依据文书内容做出了判决，并警告败诉方不得再滋事。这个案例体现了 证据的核心地位 、 社区调解作为前置程序 的可能，以及 行政官员作为裁判者 的角色。 总结与意义 乌尔第三王朝的司法体系是苏美尔法律传统与新兴中央集权制度结合的产物。它以 成文法典为基石 ，以 行政官僚体系为执行框架 ，强调 书面证据和证人誓言 ，并保留了 神明裁判 作为补充。这一体系不仅旨在维持社会秩序、解决争端，更是 乌尔王室强化统治、统一法律标准、渗透控制地方的重要工具 。它为后来两河流域的巴比伦、亚述等帝国的司法制度奠定了基本范式，其重视文书证据和程序记录的特点，也为我们通过大量出土的诉讼泥板档案重建当时的社会经济关系提供了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