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的“徭役”制度

1. 基本概念与源流：“徭役”是中国古代国家强制百姓承担的无偿劳动，是除田赋、人头税外最重要的民众负担。明清沿袭前代，将徭役分为“力役”（亲身出力）与“银差”（纳银代役）两大类。其核心逻辑是，国家认为编户齐民不仅占有土地需纳粮，其人身也对国家负有服役义务，此为“役”的合法性来源。

2. 明初的“役”制设计与实践：明初徭役制度以“户等”和“里甲”为基础。官府按人丁、事产（主要是土地）多寡将民户划分为“上、中、下”三等（或更细），并据此摊派不同强度的徭役，是为“均工夫”或“均徭”的雏形。里甲制（每110户为一里）不仅是户籍和征税单位，也是金派徭役的基本单元，里长、甲首本身即是一种职役，负责催征、勾摄公事，并按户等编排本里人户应服的“正役”（如粮长、解户等）和“杂泛”（临时性差役）。

3. 从“均徭法”到“一条鞭法”的重大变革：随着里甲制败坏和赋役不均加剧，正统年间（15世纪中叶）后，“均徭法”广泛推行。它将经常性杂役（如衙门皂隶、库子、驿夫等）独立出来，编制“均徭文册”，按户等定期轮派，力差、银差并存。嘉靖、万历年间推广的“一条鞭法”，是役制根本性改革。其核心是将各类徭役（里甲、均徭、杂泛等）合并，大部分折算为银两（即“役银”），并入田赋，按亩征收。百姓原则上不再亲身赴役，官府用征得的役银雇佣人员应差，实现了“役”从人身控制向货币化、财产税性质的转变。

4. 清代的“役”制继承与“摊丁入亩”的完成：清初基本继承明末“一条鞭法”后的格局，但“役”的名目与摊派并未绝迹，地方仍有各种临时性差派。康熙末年推行“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稳定了丁银（人头税）总额。雍正年间全面推行“摊丁入亩”，将固定的丁银（本质上仍是役的转化形态）完全摊入田赋中一并征收，称为“地丁银”。此举标志着延续数千年的、基于人身的徭役（及人头税）在法律主体上被彻底废除，国家财政收入与土地彻底挂钩。

5. 制度实践中的矛盾与“役”的残余：尽管“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完成了役的货币化并入了田赋，但在实际操作中，地方官府因财政不足或经办人员舞弊，常有“役外之役”或“赋外之征”。例如，河工、驿递、官府营造等大型工程，仍可能临时摊派民夫；基层为应付差事，也存在按户或按丁摊派杂费的陋规。这些现象表明，国家财政能力的局限与治理成本的矛盾，使得完全消除无偿劳役负担变得异常困难，“役”的精神以各种变相形式在基层长期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