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马区二型沉船“黑石号”出水长沙窑瓷碗上的阿拉伯文墨书》
字数 1743 2025-12-19 15:54:01

《海马区二型沉船“黑石号”出水长沙窑瓷碗上的阿拉伯文墨书》

  1. 背景定位:发现与整体情况

    • “黑石号”沉船是1998年在印度尼西亚勿里洞岛附近海域发现的一艘9世纪上半叶(晚唐时期)的阿拉伯(或波斯)商船。因其附近有一块黑色大礁石,故被考古学家命名为“海马区二型”,俗称“黑石号”。
    • 该船满载中国货物,目的地是西亚,是唐代海上丝绸之路贸易的实证。船上出水文物约6万7千件,其中98%以上是中国陶瓷,而长沙窑瓷器数量多达5万6千余件,是绝对大宗。
    • 在这些长沙窑瓷器中,有一批极其特殊的文物:在釉下彩绘的瓷碗内底或外壁,发现了用墨书写的阿拉伯文字。这些文字并非烧制前刻画,而是烧成后用墨汁书写,属于“后加款”。
  2. 物件聚焦:文字内容与初步解读

    • 这些阿拉伯文墨书的内容并非长篇大论,而是一些简短的词语或词组。经学者释读,其主要内容包括:
      • 宗教祈祷语:如“الله”(安拉)、“بسم الله”(以真主之名)等。
      • 吉祥语或赞美语:如“بركة”(吉庆、祝福)、“حسن”(美好)等。
      • 人名或所有者标记:可能指示器物的订购者、所有者或馈赠对象。
      • 功能性标记:可能与货物分类、计价或用途相关。
    • 文字书写风格显示其为早期阿拉伯文书法(库法体或纳斯赫体早期形态),符合9世纪的时代特征,且书写者应为通晓阿拉伯文的穆斯林。
  3. 历史情境深入:生产、定制与贸易环节

    • 生产端(中国长沙窑):长沙窑是唐代著名的外销瓷窑,其特点之一是善于根据市场需求调整产品,包括装饰纹样(如模印贴花、釉下彩绘的胡人、棕榈叶等异域风格)和文字(有少量书写中文诗句或俗语)。但出现阿拉伯文,说明其定制化程度可能更高。
    • 贸易端(中间商或订货商):这些文字并非在长沙本地书写。最合理的解释是,货物从长沙窑生产出来后,运送到当时的主要国际贸易港口——广州(唐设市舶使)。在广州的港口仓库或市场上,来自阿拉伯、波斯等地的商人或他们的代理(可能包括定居广州的穆斯林商人社区“蕃坊”成员)在验货、分装或准备发货前,用墨笔在部分瓷器上写下这些标记。这些标记可能是为了区分货物归属、表明货物已验收、或作为宗教祈福以确保海运平安。
  4. 核心价值与历史考证意义

    • 海上丝绸之路贸易流程的微观证据:它生动记录了外销商品在离开生产地后、装船远航前,在贸易枢纽港口所经历的最后一道“本地化”或“个性化”手续。这是贸易链条中一个鲜活的、可触摸的环节。
    • 跨文化互动的直接物证:中国制造的瓷器上,由西亚商人用其母语和信仰文字进行标记,是唐代中国与伊斯兰世界物质文化交流与商业合作的直观体现。它超越了单纯商品买卖,显示了文化符号的附着与互动。
    • 早期伊斯兰物质文化在华踪迹:这些墨书是9世纪阿拉伯文在中国器物上的珍贵遗存,与广州、泉州等地发现的早期伊斯兰碑刻、墓葬文物相呼应,共同证明了穆斯林商人在华活动的广泛性。它们是研究中国早期伊斯兰教史、侨民史的重要实物资料。
    • 断代与辨伪的辅助依据:墨书的阿拉伯文书体风格为沉船年代(9世纪上半叶)提供了另一重佐证。同时,这种极其特殊的、与历史贸易情境紧密相连的痕迹,也使得文物本身极难被后世仿造。
    • 消费端意图的窥探:通过吉祥语、祈祷语的内容,可以推测订货商或目标市场消费者的文化心理与宗教需求,反映了外销商品不仅满足实用,也可能承载着精神慰藉的功能。
  5. 学术研究延伸与未解问题

    • 学者们仍在继续释读所有墨书文字,并试图统计其类型比例,以分析当时商人群体中最常见的书写动机。
    • 探讨这些标记是否与船上其他地区(如越窑、邢窑、金银器)的货物分配有关联,以还原更精细的装船和贸易模式。
    • 与其他海上丝绸之路沉船(如“印坦号”、“井里汶号”)出水文物上的类似标记进行比较研究,探寻其中规律性或地域性差异。
    • 存在少量模糊或书写奇特的文字,是否为阿拉伯文变体、或夹杂其他语言(如古波斯语)成分,仍需进一步研究。

总结:这件文物看似只是一个写着外国字的中国瓷碗,但它如同一个时空胶囊,封印了9世纪广州港口仓库里的一幕:一位阿拉伯商人手持毛笔,在他的中国货物上郑重写下对真主的祈祷和对生意的祝福。它将“海上丝绸之路”从一个宏大概念,浓缩为一次具体的、充满人情味和宗教热忱的商业行为,是历史考证中连接宏观叙事与微观细节的绝佳范例。

《海马区二型沉船“黑石号”出水长沙窑瓷碗上的阿拉伯文墨书》 背景定位:发现与整体情况 “黑石号”沉船 是1998年在印度尼西亚勿里洞岛附近海域发现的一艘9世纪上半叶(晚唐时期)的阿拉伯(或波斯)商船。因其附近有一块黑色大礁石,故被考古学家命名为“海马区二型”,俗称“黑石号”。 该船满载中国货物,目的地是西亚,是唐代海上丝绸之路贸易的实证。船上出水文物约6万7千件,其中98%以上是中国陶瓷,而长沙窑瓷器数量多达5万6千余件,是绝对大宗。 在这些长沙窑瓷器中,有一批极其特殊的文物:在釉下彩绘的瓷碗内底或外壁,发现了用墨书写的 阿拉伯文字 。这些文字并非烧制前刻画,而是烧成后用墨汁书写,属于“后加款”。 物件聚焦:文字内容与初步解读 这些阿拉伯文墨书的内容并非长篇大论,而是一些简短的词语或词组。经学者释读,其主要内容包括: 宗教祈祷语 :如“الله”(安拉)、“بسم الله”(以真主之名)等。 吉祥语或赞美语 :如“بركة”(吉庆、祝福)、“حسن”(美好)等。 人名或所有者标记 :可能指示器物的订购者、所有者或馈赠对象。 功能性标记 :可能与货物分类、计价或用途相关。 文字书写风格显示其为早期阿拉伯文书法(库法体或纳斯赫体早期形态),符合9世纪的时代特征,且书写者应为通晓阿拉伯文的穆斯林。 历史情境深入:生产、定制与贸易环节 生产端(中国长沙窑) :长沙窑是唐代著名的外销瓷窑,其特点之一是善于根据市场需求调整产品,包括装饰纹样(如模印贴花、釉下彩绘的胡人、棕榈叶等异域风格)和文字(有少量书写中文诗句或俗语)。但出现阿拉伯文,说明其定制化程度可能更高。 贸易端(中间商或订货商) :这些文字 并非 在长沙本地书写。最合理的解释是,货物从长沙窑生产出来后,运送到当时的主要国际贸易港口—— 广州 (唐设市舶使)。在广州的港口仓库或市场上,来自阿拉伯、波斯等地的商人或他们的代理(可能包括定居广州的穆斯林商人社区“蕃坊”成员)在验货、分装或准备发货前,用墨笔在部分瓷器上写下这些标记。这些标记可能是为了区分货物归属、表明货物已验收、或作为宗教祈福以确保海运平安。 核心价值与历史考证意义 海上丝绸之路贸易流程的微观证据 :它生动记录了外销商品在离开生产地后、装船远航前,在贸易枢纽港口所经历的最后一道“本地化”或“个性化”手续。这是贸易链条中一个鲜活的、可触摸的环节。 跨文化互动的直接物证 :中国制造的瓷器上,由西亚商人用其母语和信仰文字进行标记,是唐代中国与伊斯兰世界物质文化交流与商业合作的直观体现。它超越了单纯商品买卖,显示了文化符号的附着与互动。 早期伊斯兰物质文化在华踪迹 :这些墨书是9世纪阿拉伯文在中国器物上的珍贵遗存,与广州、泉州等地发现的早期伊斯兰碑刻、墓葬文物相呼应,共同证明了穆斯林商人在华活动的广泛性。它们是研究中国早期伊斯兰教史、侨民史的重要实物资料。 断代与辨伪的辅助依据 :墨书的阿拉伯文书体风格为沉船年代(9世纪上半叶)提供了另一重佐证。同时,这种极其特殊的、与历史贸易情境紧密相连的痕迹,也使得文物本身极难被后世仿造。 消费端意图的窥探 :通过吉祥语、祈祷语的内容,可以推测订货商或目标市场消费者的文化心理与宗教需求,反映了外销商品不仅满足实用,也可能承载着精神慰藉的功能。 学术研究延伸与未解问题 学者们仍在继续释读所有墨书文字,并试图统计其类型比例,以分析当时商人群体中最常见的书写动机。 探讨这些标记是否与船上其他地区(如越窑、邢窑、金银器)的货物分配有关联,以还原更精细的装船和贸易模式。 与其他海上丝绸之路沉船(如“印坦号”、“井里汶号”)出水文物上的类似标记进行比较研究,探寻其中规律性或地域性差异。 存在少量模糊或书写奇特的文字,是否为阿拉伯文变体、或夹杂其他语言(如古波斯语)成分,仍需进一步研究。 总结:这件文物看似只是一个写着外国字的中国瓷碗,但它如同一个时空胶囊,封印了9世纪广州港口仓库里的一幕:一位阿拉伯商人手持毛笔,在他的中国货物上郑重写下对真主的祈祷和对生意的祝福。它将“海上丝绸之路”从一个宏大概念,浓缩为一次具体的、充满人情味和宗教热忱的商业行为,是历史考证中连接宏观叙事与微观细节的绝佳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