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时期的“案比”与户籍调查制度

1. 基本概念：“案比”，亦称“案户比民”，是秦汉时期官府定期进行的全国性户口调查与核验制度。其核心在于“案”（审查、核对）与“比”（比较、排比），即由基层官吏当面核对辖区内每一户的人口、年龄、形貌等特征，并登录于官方户籍（“名数”）之上，是朝廷掌握人口、征发赋役、实施社会控制的最根本依据。

2. 制度运作的具体程序：

   • 时间与频率：汉代“案比”通常在每年八月（农历）集中进行，即所谓“八月算人”。这是一项年度常规行政工作。
   • 执行层级与地点：主要由县、乡两级官吏负责执行。具体操作时，往往以“里”（最基层的居民单位）为单位，将全体居民集中到指定的、相对开阔的乡治所或县城，接受官吏的当面核查。
   • 核查内容：官吏会手持上一年的旧户籍册（“故籍”），逐一传唤民户，当面核验户主及其所有家庭成员。核验重点包括：姓名、性别、年龄（特别是判断是否达到或超过承担赋役的法定年龄）、身高、体貌特征（如肤色、须发、疤痕等，以防止冒名顶替或隐匿人口），以及健康状况（区分“疲癃”，即残疾重病者，可免除部分徭役）。
   • 文书更新：核对无误后，便在旧籍上做出标记或更新信息，最终形成当年的新户籍册。这份册籍会逐级上报，汇总至郡国和中央朝廷，成为国家财政预算和力役征发的数据基础。

3. 制度的多重目的与功能：

   • 财政与徭役基石：直接服务于“算赋”（人头税）和“口赋”（儿童税）的征收，并精确掌握可服徭役、兵役的丁壮人数。
   • 社会控制手段：通过年度集中核验，有效防止百姓脱籍逃亡、隐匿人口或虚报年龄以逃避赋役，将人口牢牢固定在土地和户籍上，是“编户齐民”体系得以维持的关键环节。
   • 身份管理：在核查中区分不同的社会身份，如平民（庶民）、奴婢、刑徒等，并注明其“爵位”（秦汉军功爵制下的等级），这些都与法定的权利、义务紧密相关。
   • 治安辅助：详细记录体貌特征，客观上为追捕逃犯、甄别身份提供了重要档案。

4. 考古材料佐证与历史意义：

   • 湖北江陵凤凰山汉简、湖南长沙走马楼西汉简等考古出土文献中，都有关于“案比”执行、“户口簿”编制的具体记录，证实了其运作细节。
   • “案比”制度标志着中国古代人口统计与管理达到了高度制度化和精细化的水平，是秦汉强大中央集权官僚行政能力的集中体现。它上承战国时期各国的“上计”雏形，下启后世隋唐的“貌阅”和历代的户籍黄册制度，构成了帝制时代国家治理的一项核心传统。其严密性与强制性，也反映了国家对个人人身控制的深度与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