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晚期的“包出制”与农村手工业兴起

1. 基础背景：中世纪盛期的封建庄园经济
   在讲解“包出制”之前，必须理解它所依存并最终改变的经济环境。中世纪盛期（约11-13世纪）的西欧经济以封建庄园为核心。庄园是一个相对封闭的自给自足单位，农奴（或维兰）在领主的土地上劳作，除生产粮食外，也在庄园内从事简单的家庭手工业，如纺织、酿酒、锻造，产品主要用于自身消费或缴纳给领主，市场交换极为有限。这一时期，手工业主要由庄园内的农奴和少数城镇中的行会工匠完成，生产规模小，市场范围狭窄。

2. 变化的开端：商业复兴与城市行会的局限
   从11世纪末开始，随着人口增长、垦荒运动推进和远程贸易（如香槟集市、汉萨同盟贸易）的复苏，对各类商品的需求逐渐增加。城市作为商业和手工业中心兴起，行会制度变得强大。行会严格规定生产流程、产品质量、学徒年限和销售价格，旨在保障成员利益和产品质量，维护本地市场垄断。然而，行会制度也导致了生产僵化、成本高昂、产量受限，难以满足不断扩大的、特别是乡村地区的市场需求。

3. 核心机制：“包出制”如何运作
   正是在上述背景下，“包出制”（Putting-out System，亦称“分散手工工场制”或“家庭分包制”）在14世纪后，特别是中世纪晚期和近代早期，于农村地区蓬勃发展。其运作核心如下：

   • 角色：出现了一个关键的中间人——商人雇主（或“包买商”）。他们通常是拥有资本的布商或商人。
   • 流程：商人雇主从市场（如海外）购买原材料（最典型的是羊毛，后来是棉花），然后将这些原材料“包出”或“分发”给农村地区的大量家庭。
   • 生产：农民家庭（通常是全家参与）利用农闲时间，在自己的住所内，使用自己的或租用的简单工具（如纺车、织机）对原材料进行加工（纺纱、织布）。
   • 报酬与回收：商人雇主按完成的工作量（如纺了多少磅纱、织了多少码布）支付给农民计件工资。最后，商人雇主回收成品，进行后续的整理、染色等精加工，再运往城市或国际市场销售。

4. 经济影响与历史意义
   “包出制”的出现和普及产生了深远的经济与社会影响：

   • 突破行会限制：它成功绕开了城市行会对生产和市场的严格控制，将生产环节转移到行会势力薄弱的农村。
   • 利用农村剩余劳动力：有效利用了农村大量的廉价剩余劳动力和农闲时间，显著降低了生产成本。
   • 促进了农村手工业专业化：在一些地区，整个村庄或区域可能专门从事某一生产环节（如约克郡的毛纺村庄），形成了早期地域分工。
   • 原始资本积累与市场扩张：商人雇主通过控制和销售环节获取利润，积累了商业资本。同时，它极大地增加了工业制品的供给，满足了国内外日益增长的需求。
   • 向工厂制过渡的桥梁：虽然生产是分散的，但“包出制”下的商人雇主已经实现了对原材料、生产和销售的集中控制，这被视作从独立手工业向集中生产的工厂制度过渡的关键形态。它为后来的工业革命准备了组织雏形和市场网络。

5. 局限性与最终演变
   “包出制”并非完美。它具有内在缺陷：生产分散，质量难以统一控制；农户生产时间不稳定；原材料和成品在分发回收过程中易损耗或被盗；对工人的直接监督困难。随着技术进步（如水力纺纱机、织布机）的出现，集中生产能带来更大的效率提升和成本节约，最终，在18世纪末的工业革命中，动力机器和工厂系统取代了“包出制”，成为主导的生产组织形式。然而，其历史地位在于，它率先将农村家庭大规模、有组织地纳入了为遥远市场进行商品生产的资本主义经济链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