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庶之丘的考古发现
首先,我将从地理和时间背景开始。富庶之丘,其阿拉伯语名称为“Tel Masos”,是位于以色列内盖夫沙漠北部、贝尔谢巴以东约12公里处的一个考古遗址。它是一个典型的“土丘”遗址,即由古代人类长期居住、废弃、再居住的层层堆积形成的山丘。其主要的活跃期集中在铁器时代I期,大约为公元前12世纪至11世纪,并延续至铁器时代II期。这个时期在近东考古中至关重要,因为它见证了青铜时代晚期文明的崩溃和新群体(包括以色列人、非利士人等)在地中海东部地区的出现与定居。
接下来,我们来探讨该遗址的发现与发掘过程。富庶之丘在19世纪末的西方探险考察中已被注意到,但系统的考古发掘始于20世纪70年代,由以色列考古学家约哈南·阿哈罗尼和鲁道夫·科恩领导。发掘揭示了三个主要的居住层,最底部的定居点可追溯至铁器时代I期早期。这些发掘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其出土的遗迹和遗物与《圣经》中提到的“亚玛力人”的传统活动区域有所关联,因此它曾被一些学者推测为《圣经》中提到的以色列人出埃及后在荒野中遇到的城市“何珥玛”或“洗革拉”的可能地点,尽管这一假说至今仍存在广泛争议。
现在,深入到遗址的具体结构。富庶之丘并非一个拥有坚固防御工事的大型城市。相反,它是一个由数十个小型、半地下式的椭圆形或圆形房屋组成的村庄或小型定居点。这些房屋的建造方式是在地面上挖出一个浅坑,然后用木柱和泥砖建造墙壁和屋顶。这种建筑风格与同时期迦南地区的传统长方形房屋迥异,反而与在南地沙漠和约旦以东地区发现的游牧或半游牧群体的建筑相似。定居点布局松散,没有明显的中心规划或大型公共建筑,这暗示了其社会结构可能相对平等,或者处于从游牧向定居过渡的阶段。
然后,我们必须关注遗址的经济基础,这是其“富庶”之名的来源。尽管位于干旱地区,但考古发现表明,富庶之丘的居民经济生活异常活跃和多样化。农业:他们在干涸河床附近开发了精细的灌溉农业,种植大麦、小麦等作物。畜牧业:发现了大量山羊、绵羊和牛骨,显示畜牧是重要产业。铜矿冶炼:在内盖夫地区发现铜矿资源,而富庶之丘发现了冶炼铜的熔炉、矿渣以及铜制工具、武器的证据。最关键的发现来自手工业:遗址出土了纺锤、织机重物和大量羊毛、亚麻纺织品的残留,表明纺织业规模可观。而使其真正与众不同的是其贸易网络。在遗址中发现了大量来自地中海沿岸的腓尼基陶器、来自塞浦路斯的彩陶,甚至还有来自埃及的圣甲虫印玺。这表明富庶之丘并非一个孤立、贫困的沙漠边缘村落,而是连接了内盖夫的铜矿资源、游牧民族的畜牧产品与地中海沿岸、埃及等地贸易路线的重要枢纽。它可能充当了从阿拉伯半岛到地中海的香料之路,或者从内盖夫铜矿区到沿海港口的铜贸易中转站。
最后,我们来分析其文化身份与历史意义。富庶之丘的物质文化呈现出一种混合特征。陶器既有本地的简单风格,也有进口的高档货。建筑风格偏向游牧传统。根据这些证据,学者们对其居民的身份提出了多种理论:1. 本地迦南人:适应沙漠环境的迦南农业社区。2. 基尼人:一个与金属冶炼密切相关的半游牧民族。3. 早期以色列人:刚刚进入该地区、尚未发展出统一文化的以色列支派。4. 混杂的贸易社群:由不同背景的商人、手工业者、牧民组成的混合群体。目前,主流观点倾向于它是一个由本地半游牧民族(可能与基尼人有关)建立的、因控制铜矿和贸易路线而繁荣的定居点。它的兴衰(在公元前10世纪左右被废弃)也反映了当时地区政治格局的变化(如大卫王朝的崛起和统一王国的扩张可能改变了贸易路线和权力平衡)。因此,富庶之丘的考古价值在于它提供了一个窗口,让我们了解在青铜时代晚期文明崩溃后、国家力量重新整合之前,地中海东南部边缘地区复杂的社会经济适应、跨文化互动以及早期铁器时代社会形成的具体面貌,而非仅仅作为《圣经》事件的注脚。